反動的規訓

回到佔領立法院那天，我在網路上看見群眾在漆黑的議場張開布條的照片，與平常看見燈火通明的畫面截然不同。那個早被權力操弄的場地，早已失去民主的意象。接下來的這幾天，現場瀰漫著戰鬥的氣氛，警察的方盾組成的牆將空氣切分成兩股互相推擠的氣勢。場外的群眾也一遍又一遍演練著非暴力抗爭的要訣，此刻每個人都是激昂的。

孫文照片下方的計數不斷增加，一次又一次打破人們對於這場空前絕後的占領的預期。然而更多超出預期的事情發生了：物資站、醫療站、網路直播、資源回收、動線引導、流動廁所、音響設備、街頭教室、音樂電影...據地佔領生根成民主遊樂園，在看似自由的環境背後，運作著緊密的規訓思想。

中央集權卻又漏洞百出的太陽花統治體，將一場風起雲湧的反暴政行動圈地成良民的牧場。在媒體的霸凌之下，自由的舞蹈已被制約成拘謹的踏步，非暴力的榮光之下也蓋過抗議者各自的反抗意志。在現場靜坐似乎只能被動的接收台上的演說，接受志工的領導，甚至要離開不小心走到醫療通道都可能挨一頓罵。

324這天確實是激起了台灣人停滯的意識。幾天以來不斷提出的訴求、教授老師的民主課堂、政府官員的跳針說詞都無法讓遠在媒體的平行宇宙之外的民眾們移動沙發上的屁股。鎮暴警察的警棍倒是力道不小，敲破學生的頭之外也震醒的那些搖擺不定的人們。於是佔領行動在悲憤地台灣人的怒氣加持下，讓這朵染血的太陽花多綻放了一陣子。

但沒有準頭的攻擊，即使國民黨還沒倒，總有筋疲力盡的那天。330的島嶼天光唱完之後，所有人迅速地撿起地上的垃圾，彷彿趕門禁似的快閃而去。那絢爛綻放的黑煙火，無論多麼盛情多麼美麗，終究煙消雲散。此時已沒有多少戰鬥的意志，有的只是一種盡公民責任的妄想。

恰如馬克思斷言的，革命的發展是階級推翻階級的循環，當頗具雅各賓黨風格的決策小組正忙於應付局勢，部分民眾已自行在立院周遭遍地開花。人民國會街頭開講以分組進行多元議題的深度討論、賤民解放區的嘉年華似行動打破學運的身心規訓、以及其他各種形式的行動與論壇，將被收押的行動權與話語權重新發放給所有民眾。尤其是在學運光榮退場之際竄起的大腸花，以勢如破竹般的氣勢，將三周以來溫文儒雅的好學運形象收割乾淨，徹底實踐了語言暴民與思想解放，進而完成陳為廷所說的「遍地開花」的願景。

不知是警察還是民眾念念不忘，4/11早上的蠻橫驅離，蔡教授的捨身取義，讓人聯想起行政院的屠殺與無奈落寞的學運，自然而然的中正一分局成為鄉民前往四方的最佳路線。更令我驚訝的是短短幾個小時所表現出來的成效好得令人驕傲。現場沒有暴力、失控，群眾也得到警方的回應。我回家看報導卻更令我驚訝，許多318以來的理性公民紛紛急忙切割、批評。往昔被媒體批評暴民的同伴，回過頭來在批路過鄉民更暴民。

回頭看這一個月，真正的民主或許尚未開花，僅是發芽而已。台人驕傲的理性與和平引起的僅是禮教與父權結構下的漣漪，不如大腸花的幹聲雄壯威武。